「找到了,〈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湯田從床頭的書堆下抽出其中一本,坐回床沿。
「人類啊,總是把情慾罪惡化,但又不禁沉浸其中。只好在固有的價值觀下痛苦掙扎,很有趣喔。」
「這話如果被部分學生聽見了會被檢舉吧。」諾斯汀語氣無奈。
「先不管種族,從性的觀點切入早就出局啦!而且我的意思是稱讚唷。」湯田笑著從書中抬頭,透過鏡片向上望著正準備要跟著坐上床擁抱他的諾斯汀。他輕輕踩踏諾斯汀襠間些微的隆起,分開的腳趾夾起輪廓施力上下滑動。令諾斯汀停下動作,順著力道跪在床邊。「哦,等等,還沒決定呢。」
湯田彎下腰,些微的酒氣在諾斯汀耳邊縈繞:「要我邊說邊做嗎?還是我們直接開始。」
奸詐。湯田明明很清楚諾斯汀著迷於他的聲音。
「⋯⋯邊說。」諾斯汀咬著牙忍耐湯田突然滑過他耳廓的舌頭,低聲回答。
湯田滿意地點頭,捻起細框眼鏡的鏡腳,金屬的鏈子發出水流般的聲響,待他調整好舒適的角度,才緩緩開口:「當我第一眼看見阿蘇的時候,就確定,她和我是同一類的——」
湯田坐在床緣,單手拿著小說。空出的那手伸入諾斯汀的頭髮裡,手持韁繩似的拉扯後腦勺的頭髮,讓諾斯汀不小心洩出一絲低吟。
諾斯汀在默許下起身,依循小說的情節解開湯田的鈕扣,抬頭對上湯田讚賞的眼神。湯田則順著動作脫下襯衫,同時挪動位置好讓他拉下西裝褲。
深色的床單襯托出湯田的白皙,也撩動諾斯汀的慾望。他碰觸湯田赤裸的身體,指腹在線條之間游移,每次的摸索都能引發輕微的震顫。他親吻過湯田伸長的脖子、泛紅的胸骨,舌頭在冷空氣中立起的乳頭畫圈,經過稀碎的細毛、滑進凹陷的肚臍。最後跪在湯田敞開的雙腿之間,剝開臀瓣,以舌尖撬開埋藏其中的肉穴,觸發無法自制的蜷曲。他撫上腿根,在溫柔的親吻及吸吮間再次深入其中。
「——『有眼淚的味道。』阿蘇吸吮我的陰部我的眼淚就掉下來,在眼淚的鹹濕中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湯田繼續朗讀,絲毫沒有掩蓋其中的嗚咽與嘆息。
諾斯汀沒想到會在酒吧遇到湯田。
諾斯汀一時興起多走了幾個街區,進入看來順眼的酒吧。昏暗,以木頭為基底的裝潢,播放約莫1960年代的靈魂樂,沒有過多的裝飾和客人。獨客坐在圓桌區自顧自地抽菸喝酒或專心觀賞電視上靜音播放的體育比賽,突然闖入的新人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諾斯汀的目光倒是被熟悉的身影吸引過去,惹眼的金髮男人支著頭,在吧台旁專心翻閱厚重的書本。直到諾斯汀走上前去,坐到湯田身旁的空位向酒保點了兩杯吸血鬼用的血腥瑪麗,他才從書中抬頭,綻放微笑。
「為了慶祝這命運的相會。」諾斯汀看入湯田在昏黃掛燈下閃爍的眼,低聲詢問,「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喝一杯嗎?」
「老派的紳士作風,裝模作樣。」湯田噗哧地笑出聲來,圓睜的寶石瞇成朦朧的彎月,「當然好呀。」
這家酒吧的調酒喝來普通,卻傾注足夠的誠意及酒精濃度,幾杯下肚便熱度上湧。他們一起小酌過,數次,這卻是諾斯汀第一次看到湯田受酒精影響。狡猾的笑容被醉意消融,主動帶起漫無邊際的話題,肢體軟綿偶爾隨音樂節奏搖擺,就連不懂規則的競技賽事都能惹他發笑。
湯田拿起第四杯酒,咯咯笑著靠上諾斯汀的肩膀,「其實,你今天我想起某個短篇小說。」
「哦?是什麼樣的小說?」諾斯汀停頓,低頭在湯田的耳邊悄聲暗示,「但這裡有點吵,可能要到安靜點的地方才能聽得比較清楚。」
湯田點頭,在桌下偷偷纏繞諾斯汀擱在大腿上的手指。
湯田幾乎被快感淹沒,仰躺上床,雙腿無意識地曲起,腳跟不時擊打諾斯汀的肩膀。原先用以控制的手失去冷靜,隨著一波波襲來的快感抓撓諾斯汀的頭頂,嘴裏吐出的只剩不斷催促再更加深入一些。抓在手上的小說被暫時放在一旁,故事斷在主角與情人初次見面時,喝了六杯血腥瑪麗。
看來這大概是讓湯田聯想到的段落。故事主角在撞入紅色的浪花的瞬間明白了自己的一見鍾情;而諾斯汀在湯田突然睜大的眼裡也看到一片要將人吞沒似的、波濤洶湧的海。
喘息中斷、呼吸片刻靜止,彷彿溺水之人浮上水面的抽氣聲中,湯田的眼角和半勃的陰莖凝出透明的液體,胸膛劇烈起伏、身體抽搐,持續好一陣子才平緩下來。湯田拿下眼鏡順過被汗水浸濕的瀏海,另一手還沒放開床單,撒嬌似地喘氣,「諾——斯汀。」
「嗯?」諾斯汀稍微梳過一頭亂髮,從床頭櫃摸出保險套和潤滑液,聞聲爬上了床。
湯田扶著諾斯汀的胸膛,無懼於遮蓋上身體的陰影,懶散地在有限的空間伸展軀體。接著他翻身跪地,翹起臀部抵上諾斯汀的硬物。
「快點進來。」湯田說,喉間不滿地發出貓科動物般的滾動聲。
「你還沒唸完。」諾斯汀說,從遠處撈回小說,打開書頁,同時另一手逗弄地伸入湯田的臀縫,手指在入口處徘徊點弄。諾斯汀見湯田難耐扭腰,溫和而堅定地鼓勵:「繼續說,我想知道後來的發展。」
湯田酒氣未消,以往若提出這般要求,恐怕會被他用技巧帶過。這次他卻坦然回頭,癟嘴瞇著眼瞪向諾斯汀幾秒,才戴回眼鏡,翻開書頁繼續朗讀。
這也是湯田第一次選擇情節複雜的故事。湯田總喜歡挑選助興用的片段式色情描寫、調情似的愛情書寫,或在結束性愛後隨手抽本詩集來唸。順便等待諾斯汀恢復力氣,看是要清理殘局或再次開啟下一輪。
朗讀,做愛,一個接一個的故事,往復循環。他們的流程嚴格說來始於玩笑。湯田喜歡捉弄所有人,尤其他笑稱表裏不一的諾斯汀,更在一次諾斯汀大意中發現針對湯田的癖好。本以為他們會就此保持相安無事的距離,並且默默淡出對方的生活圈。但隔天放學,湯田馬上以諮詢作家的當代生活背景為開場攔住他。彷彿忘卻昨日的尷尬,一來一往的討論熱烈。從文史到哲學,從教師辦公室到別緻的餐酒館。直到他們的腳尖意外在桌下相抵,觸發短暫的沈默。湯田變換坐姿,翹起的那腳擦過諾斯汀的小腿。你真有那麼喜歡我的聲音?湯田問。
諾斯汀抬頭的瞬間,被捲入湯田眼底的暗流。
讀白扭曲成呻吟,諾斯汀抽出手指,扶著骨感的髖部再次撐開湯田的身體。湯田逐漸在節奏中拼湊話語,投入故事,將激情訴諸於文字之中。湯田是小說裡渴望情慾自主又掙扎著擺脫社會枷鎖的主角,也是被普世價值觀認定淫穢邪惡的對照。湯田在他的身下,卻又似不在此。諾斯汀時而於淺處逗留,又突然向深處突進。他對湯田的生理反應足夠熟悉,嘴上的哼唧抵不過身體的舒張與收縮。在湯田悵然訴說主角執意尋求報復,直到離家那刻才察覺母親的關愛時,他掐緊手指,在湯田的腰側留下印痕與跳出情節的悶哼。幼稚的試探。
諾斯汀著迷於湯田的蘇世獨立,浸淫於湯田分享予他的世界;卻矛盾地希望世界產生一瞬的裂口,讓湯田專注在此。太貪心了嗎?諾斯汀刻意頂弄,讓湯田其中一手脫離紙本,抓皺了床單。還不夠,他伸手探向賁張緊繃的陰莖,加速套弄。湯田弓起身體,貼上諾斯汀的胸膛。金框眼鏡在低頭時差點滑落鼻樑,湯田連忙將眼鏡推回原位,視線回到書本。但湯田停留了好久好久,讓諾斯汀也跟著放緩速度,時間恍若靜止,僅能從身體感受他的內在正劇烈顫抖。
湯田終於開口,卻帶著哽咽:「『阿蘇我不懂,我不懂自己有什麼值得人愛的地方,我不懂你愛我的方式,我更不懂——』」
聲音嘎然而止。湯田的嘴張闔,緊抿,洩了氣似的低頭扯下眼鏡,胡亂地與閱讀到一半的書本一起塞到床頭櫃上。諾斯汀俯身擁抱湯田,緩緩引導他直起身子,彷彿將人從海中打撈起來,安放在陸。
「要停下來嗎?」諾斯汀擔心地問,讓湯田靠在他的身上,輕撫過度起伏的胸膛。
「噢,我沒事。」湯田搖頭甩去片刻的失態,再度掛起微笑,但掩飾不了眼中的漣漪。他掐著諾斯汀的大腿,伸手對準位置,讓諾斯汀溼潤的陰莖陷入臀瓣之間。「沒事⋯⋯我快到了,快點、諾斯汀。」
諾斯汀低頭沒入湯田的肩窩,親吻頸側,以動作回應要求。他讓湯田仰躺上床,回歸樸素卻是最能令人安心的姿勢。諾斯汀握住髖部,在吸吐之間一下貫進深處,湯田的喉嚨擠出絲絲驚叫,抱緊了他。他增加抽送的速度,令湯田的手指逐漸掐入他的後背,在達到正確的角度時驚叫出聲。一度重組的語言再次破碎成斷斷續續的呻吟,他要湯田泫然欲泣的表情浸染慾望,要多餘的雜念被高潮沖刷到腦後。他將湯田從故事裡帶回現世,又一同投入愛與慾的浪潮之中,望湯田能夠與他共享片刻浮沉。直至湯田打顫、緊縮,在滿嘴的胡言亂語裡,腥稠的液體泊泊灑落凹陷的腹部,匯流成湖。
湯田伸手捧起諾斯汀的臉頰,端詳許久,才露出滿足的笑容:「噢⋯⋯諾斯汀,你真是令人瘋狂。」
些微的恍神讓諾斯汀差點要再次墜入湯田眼裡的汪洋。諾斯汀想要得知湯田每一次的選擇是刻意為之,還是隨手拾取的偶然;當面對文本質問愛情時的欲言又止,究竟是在酒後的真情流露,還是血腥瑪麗帶來的巧合;而湯田是否其實在害怕投身理解愛情,或從中感受投射的其實只有諾斯汀自己。
但在開口之前,湯田就扣住諾斯汀的後頸,將他拉入綿長緩慢得幾乎令人窒息的吻。
「告訴我,諾斯汀,你下次想聽什麼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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